專訪:劉迺強(策發會管治及政治發展委員會委員、保康食配行政總裁)
今年會考放榜,頭條新聞有點不一樣。
向來盛產狀元的皇仁書院一如既往,創造了六名十優狀元,為全港之最,亦為皇仁歷屆之冠。可惜伴隨這件喜事的,是另外兩名學生串謀行劫認罪候判。
有人認為這是隨中學級別五改三後,名校學生兩極化的典型例子,因此傳統名校對五改三的鞭撻更加不遺餘力;但更多人認為,中學級別五改三,減少學校之間的差異和競爭,鼓勵階級流動,對社會整體有利。
香港的中學向來階級分明。中中vs英中、Band 1 vs Band 5、港島區vs新界區,涇渭分明,毫不含糊。這是香港的特色,更是香港的悲哀。為什麼會這樣?劉迺強認為,殖民地政府有意無意造就了這樣的社會。
香港的中學,過去主要由聖公會、天主教團體和政府轄下的官立學校包辦。私校如一度風光的新法書院,和一些左派學校像倍僑,往往因資源不足、收生有限而被邊緣化。雖然後來不斷有津貼中學投入教育事業,但因為政策傾斜或資源分配不均而產生的「傳統名校」,早已根深蒂固。
另一方面,透過中五會考的學位再分派,不少名校藉此「換血」,吸納他校的高分考生入讀預科,把自己表現稍遜的學生拒諸門外,乘機鞏固名校的金漆招牌。這使不少高增值的新校感到意興闌珊,因為他們辛苦教出來的好學生都跑到隔壁的名校去,而被名校篩選出來的,又跑到他們這裏來。這些春風化雨的老師頻為他人作嫁衣裳,越教越辛苦。
這樣的歷史、考試與預科制度,強化了學校之間的差異,名校被神聖化,表現稍遜的學校則難以翻身;此外,學生過早被標籤,容易因為「自我預期」(self-fulfilling)而失去求上進的動力,間接窒息了社會的流動性。
「五改三」和強制執行十四分原校升讀預科,大大拉近了學校與學校之間的差異;而即將展開的「三三四」學制改革,亦將使名校少了換血的機會,進一步糾正歷年累積起來的階級分化。但隨之而起的問題是:過去發生在學校之間的差異(between school),現在被移植到班級之間去了(within school)──這解釋了名校學生表現的兩極化。
這對「傳統名校」來說,當然不是好事。以往他們是既得利益者,收取眾生中最優秀的百分之二十,學校即使零增值,其「產品」也必然是最佳的;無怪乎有九龍塘區名校校長,在放榜前事先張揚,抱怨「五改三」將令學校狀元遽減。但這對社會的整體利益來說,卻可能是件好事。
第一,班級之間的差異(within school difference),對學生來說,不一定是壞事。今年皇仁書院有兩位十優狀元,向社會作出了「近朱者赤」的最佳示範:中游分子廖匯恒和尖子學生余樂倫一起溫習,互補不足,結果雙雙掄元。
劉迺強回憶,他在六十年代入讀「貴族名校」聖保羅男女書院時,每級之中,有三分之二同學由聖保羅小學直升上來,不少是富家子弟;而剩下的三分之一,則是通過「小學會考」或中央派位考進來的,可以說是「陪太子讀書」的一群。但肯吃苦上進的學生激勵了生活安逸的學生,加上當年的校長和老師們,秉承英國傳統公立學校的「全人教育」理念,對學生們一視同仁,形成極佳讀書環境。不少窮學生,因此改變命運。
第二,學校之間差異的拉近,減少了彼此之間的惡性競爭,有利莘莘學子和苦心孤脂的家長們。有說香港的中學,從來沒有Banding之分,有Banding的,只是學生。是因為Band 1的學生一窩蜂選擇了一所學校,才使這所學校成了「Band 1」名校。今年因為產生兩名高考6A狀元而聲名鵲起的恒生商學院,就是典型例子。它今年的平均收生分數,是25分,傳統名校亦望塵莫及。它把一所名校的誕生,形象化地表現出來,我們有目共睹。
如今拜「五改三」所賜,每間學校的學生成份拉闊了,學生又按地區派位,理論上每間學校的水準更加接近,家長和學生們的選擇多了,有助減少競爭,抒緩他們的壓力。
可惜階級觀念深植港人腦海。而今天不少「中產」的一群,更是當年藉「名校」爬升上來的,因此他們不惜一切,希望子女按自己的成功軌迹更上層樓。他們鑽政策的空子,搬家的搬家、信教的信教,千方百計為岌岌可危的「傳統名校」築起血肉圍牆。劉迺強慨歎,這樣的香港人,妨礙了一個良好的教育糾正機制,將來身受其害的,還不是我們自己。
小註:劉迺強長子劉方畢業於皇仁書院,現為港大學生會會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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